新的一天在雨中开始了。
每逢学生来学校时下雨、回去时雨停的时候,学校的雨伞就会变多。因为,不下雨的时候,大家都会把伞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;一下雨,大家就又都想起来了——哦,学校的伞自己还一直借着未还呢。
“一旦突然下雨,大家都麻烦。所以,从学校借去的伞第二天一定要还回来。”——每次都苦口婆心地叮嘱大家,可还是不管用。——毕竟是人啊,总会忘记。而且,大家或许还会想:朗朗晴天就别说什么雨天麻烦的事了。
梅雨季节渐渐临近,雨伞的管理也越来越难了。如果是整天都下雨的话,倒还容易一些……
还是说说学校的“作文辅导”(留学生考试中的文字试题)。
作文的前提是“大家一起在学校吃饭”。课堂上,一边把大家前几天写的作文发给大家一边提醒大家(“中级班”)必须要写的内容是:“是各自从家里带盒饭来好呢”还是“吃学校提供的饭(收费)好呢”。
结果,有一名学生没搞明白上述问题的意思(可能是因为有几个汉字不认识,就干脆连问题也没读),竟然写了毕业典礼的派提。最后,什么“巧克力”啦、“蛋糕”啦都进入了作文里……不给大家提醒一下的话又不合适,就在课堂上给大家念了一下。学生们听罢都捧腹大笑。写这篇作文的学生虽然嘴上说“别念了”,可脸上却是一副得意的表情。或许,他还觉得自己一下子成了明星了呢(这就麻烦了)。
这下,大家似乎多少明白了一些,我的提示结束后,一名学生问道:“是写赞同意见呢还是把(A)、(B)的好处都写上?”这么说来,那道问题也并非不可以这么理解。可最初我说的就是:“写一下哪种方式好,并叙述一下赞同理由。然后,再叙述一下另外一种方式的长处,对其不赞同的理由也稍微写一下。”一定是把我的提示听漏了吧,看来还需要再次确认。
这种“叙述问题”对非汉字圈的学生来说是非常头疼的东西。一旦出现不理解的汉字,学生们就有可能放弃或凭感觉瞎写了,这样就会闹出非常荒谬的笑话来。因此,无论问题的内容如何,必须事先让大家明白:问题是以这种形式给出来的,只有用这种写法叙述意见是比较好的。
当然,以自己的经验为基础进行推论是最好的,但那样的话,诸如“自己如此,他人也当然如此”的主观臆断又会外表化,要对此进行抑制却是格外困难的事情。然而,读了他们所写的作文以后,有时也意想不到地看到了他们国家的真面孔。也就是说,作文辅导本身与异文化介绍也是直接相关的。所以,在我看来,与其说是为辅导而读学生们的作文,到不如说是因为有意思而读他们的作文。
言归正传,还是那个“小学食堂供餐”的话题。
用中国学生的话说就是:“学校做的东西每天都一样,没意思”、“比较贵,在家里做要便宜许多”、“学校做饭时没有考虑营养问题,对身体不好”(日本小学食堂里的菜谱每天都在变,而且有专门的营养师,所有饭菜都是在充分考虑了孩子们的营养的基础上做出来的。而且,比在家里做同样的东西要便宜的多。)
用印度学生的话说就是:“老师是很忙的,做饭是很重要的事情。”(据说,在印度的小学里,老师空闲的时候就是学校食堂的大师傅。)
在叙述这些事实的时候,如果不先加一句“根据我的经验”或“在我们国家”之类的说明的话,是很容易被误解的。让学生们明白这一点也非常重要。“自己如此,其它国家或地区的人也应该如此”——这种错误或者误解不仅仅学生们会犯,任何人都有可能会犯。持这种观点展开自己的话题的话会出大洋相的——我自己就曾经体验过。
那还是在中国学中文时的事情。当时,班里有三名日本人、三名北朝鲜人、一名巴基斯坦人和三名突尼斯人。人数虽少,但有些却是以前在日本从未见过或说过话的国家的人。记得当时不知因为什么,老师说北京(鲁迅写小说的时候)曾经也有过骆驼。
一听说“骆驼”,我的脑海里就立刻呈现出一片“月色下的沙漠”的景象。突尼斯的同学问我:日本有骆驼么?我说:“在日本,只有动物园和旅游观光地有骆驼。而且,'骑骆驼'还是件很特别的事情(一种梦想的实现,说得夸张一点的话),因此即使是饲养骆驼也还划算,为什么呢……”接着,还用《月色下的沙漠》中的歌词来向大家说明骆驼在旅游观光地受欢迎的理由。然而,却没有人听我解释。或许在他们眼里,听到骆驼就产生那种印象的日本人是不可理解的。我说完以后,他们礼貌地向我转过身来,其中一位看似在听我说话的突尼斯美女突然冒出一句:“骆驼肉很好吃的”。
对于他们来说,骆驼只不过是一种食物,退一百步讲,也顶多是一种运输工具。“月光下一望无际的白色沙漠上,表情悲怆的王子与公主骑着骆驼缓缓前行(朝着不归的旅途)。除了白色的月亮陪伴着他们以外,周围没有一丝风。他们的身后,是一串隐隐约约的骆驼脚印……”——这种浪漫情景在他们的脑海里是完全不存在的。
我也是这样逐渐学习过来的。居住的地方不同,生活方式、思考方法也会不一样。为此而相互指责没有任何意义。与其重复这些无意义的议论,还不如心平气和地承认彼此之间的不同。然后,再去寻找妥协点就可以了。毕竟,人只能在地球上很小的一块陆地空间里生存。
“异文化”的某些部分是无法理解的,只有用我们的身体去记忆。趁着年轻去国外看一下的好处也在于此(如果是日本人的话,不要只去相同的先进国家,去发展中国家看一下或许更能够再次发现自我)。
“A班”(由于“高级”也近尾声了)现在总是中国人居多。因此,有时候也会把其他班级发生的事情讲给他们听。都是中国人的话,在教室里就无法体会“异文化”了。学校里的每一天对于学生们而言是“共同生存”的每一天。在这里,由大家一起来发现并体验异文化。
日日是好日